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涛声拍打着枣树

2000-03-16 来源:光明日报 刘成章 我有话说

黄河岸边,最多见到的树木,是枣树。

涛声拍打着一棵棵枣树。

枣树的叶子绿得发亮,很美。但是,比起其它树的叶子来,它却小而且稀,所以那美是朦胧的,每一棵枣树看起来都是一蓬绿纱。

在沿河的滩地和坡上,枣树常常是一大片一大片的,好像谁把绵延数十公里的蓬蓬绿纱,搭起在那儿了。

向山上走去,在曲里拐弯的路上,在人迹渺渺的深沟背洼,也出人不意地能见到散立着的蓬蓬绿纱。

哪怕山再高,只要有了村庄,枣树又多了。崖头、场边、路畔、院里,甚至在窑洞上冒着炊烟的烟囱旁,在只能蹲一个人的厕所里,都是它炫耀蓬蓬绿纱的天地。而枣树的枝条就藏在那绿纱里边。

原来,枣树的枝条也很美,是亮红的。亮红的枝条串连着碧绿的叶子,背景是蓝天白云,要多美有多美。

如果在这儿多呆几天,你就会知道,枣树有非常强的繁殖能力。它的浅根就是树种;只要断伤浅根,一个新的生命就会破土而出。所以,在牛驴常常踢踏的磨道边,在婆姨女子们常常坐着做针线的硷畔上,说不定哪一天,就会突然冒出个枣树苗苗。

孩子们喜欢蟋蟀的歌唱。有一天想把那歌唱据为己有,就侧着耳朵,在院里的锅台下寻寻觅觅。忽然看见纽扣大的一小块泥土被顶了起来,便以为是歌者了,遂小心翼翼地用手一扣,又缩指一捏,结果呢,捏住的却是一个枣树芽尖。便忘了自己的初衷,便欢呼,便给浇水。不几天,那枣树芽尖就窜起来了。

有时,乱石堆里也冒出了枣树。

枣树,把枯槁苦焦的石碴地,打扮得生机盎然。

枣树因为年龄不同,形态各异。有的枝条满树;有的枝条细少得让人忽略了,看起来只有拇指粗一人高的主干;有的只有筷子高。但到了开花的时候,它们都无一示弱地一齐开了花儿。花儿小小的,黄黄的,虽不怎么起眼,却引得蜂蝶到处飞舞。

有的枣树真可谓老寿星了,是千多年前所植,一副凄衰垂暮的模样,连原本亮红的枝条也变灰了,发黑了,可是剪掉灰的黑的枝条,亮红的枝条又奇迹般地长出来了,照样开花不误。

志书上说,黄河沿岸,宜枣。可不是嘛,在这里,连人们常常见到的蒿草一样的酸枣棵子,有的也居然长得就像一棵大柳树了。

酸枣不是灌木吗?可是在这里,它也许发生了基因变异,成了高大的乔木了。

枣树上有时会长出一种虫子,叫枣步曲虫。它身上是灰黑黄三色相间的条纹。爬行时,先用头探索着,然后身子一弓一弓地向前。它形态美丽,举止优雅,简直是昆虫界的超级名模。然而对枣树来说,它们却坏得像一帮犯罪团伙,人们便将其捉拿归案,悉数处决。

枣树是耐干旱耐贫瘠的。即使遇上百日大旱;即使兵慌马乱,人们顾不上照料它;即使地里的庄稼颗粒无收,它也依旧会开花结果。人们都不会忘记,这里曾经遭遇过的无数次重大饥荒,都是靠它救了命的。因此它被称作铁杆庄稼。但人们还是不忍看着它受委屈,都说,务枣树,应该像抚育娃娃。于是又浇水,于是又施肥。

当人们直起腰身擦汗时,一看,怎么枣儿已经结了满树了!真快,一点儿也没觉得呀!满树枣儿绿得就像翡翠,已经有甜味随风飘荡。贪嘴的孩子们便等不及了,每天都会跳着蹦着摘下几颗,一边走一边咬得脆响。

秋风一起,它开始着红了。先有了一个小红圈;接着,红了半边。可以卖鲜枣了。挑一些好的,一树一树打下来,人挑,驴驮,运往城里,又用汽车火车运到远方。卖的是好价钱。

“嗬!这么好吃!”外地人都在惊异地赞叹。

是好吃。水气又大,含糖又多。它是河畔农家的最大骄傲。

骄傲来自于黄河岸边独特的天光、地气、涛声,是它们,成就了河畔枣儿的殊异美质。

村里村外,凡遇人,也都往嘴里塞着枣儿。

再接着,枣儿全红了。

连筷子高的小树条,也挂着四五颗鲜红的大枣。

一树一树的红玛瑙。许多枣树都被压得弯下腰了,背上,腹部,都是厚厚的枣儿的鲜红。

这时候,枣子才真正成熟了。红了窑院,红了村路,红了山川。来来去去的人们,都被映得红光满面了。从城里返乡探亲的时髦少妇,猛然惊喜地发现,化妆品已经成了多余之物,就让它在提包里躺着吧。

枣儿的采收,一般都是拉开时日,分作几次。头一次,小媳妇拌硷水似的,轻摇树干。第二次,以壮实后生拉大锯的力气,重摇。第三次,众手举起金箍棒似的根根长杆,打,噼里啪啦,一扫而空。

树上是空了,地上却满了。石畔,石坪,石庵,筐筐枣儿挑到四处晾晒,黄河沿岸被涂上了浓油重彩,画儿似的,红光耀眼,把黄河的浪涛都染红了。

是的,黄河沿岸千里,千里铺满红霞。勤劳智慧的农妇们在欢庆丰收之余,又做成“枣山”、“枣楼”、“枣篮篮”等五花八门的枣制品。这些东西又能吃又能欣赏,浓厚了文化气氛,因而,有文化的男人们该写一首诗了。只见人们吟吟哦哦,铺开纸张,因为枣树的气韵窜动于人的精神之中,那诗的每字每句,都如枣枝似的苍劲鲜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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